摆脱红尘,遁入虚无
特里•吉列姆“奥威尔三部曲”的前两部《妙想天开》和《十二猴子》,均以深刻的寓意、个人化的表现手法著称,在叙述上把握住了大众的兴趣,不会太通俗,也不至于太艰涩,刚刚好叩动心扉。到了收官篇《零点定理》,他却一反常态推出了一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自说自话,而且不像硬科幻,多看几遍也无法豁然开朗或若有所悟,对于提升逼格无丝毫益处,更辜负了大批粉丝对吉列姆的期盼。 在认真欣赏了一遍《零点定理》后,我几乎放弃了追索其涵义的努力。在对量子力学、哲学和混沌理论一窍不通的前提下,试图进入主创的思维层次只能是一种不自量力。而且,互联网上的一些评论已经基本涵盖了影片的表达企图,足够令人获益匪浅。这并不意味着作为门外汉,观看本片就是浪费时间,至少吉列姆招牌的视觉美学没有令人失望。他以一种崭新的风格呈现了他历来热衷描写的反乌托邦世界。《零点定理》不是注重视觉享受的特效大片,但毫无疑问是一部适合用来“看”的电影。如果人人都抱着这样的期待,而不被那些没头没脑的情节、云遮雾罩的对白所困扰,这部影片在社交媒体上的口碑一定会大有提高。 曾经有影评人将吉列姆电影归为“脏科幻”,我觉得更合适的称呼应该是“廉价科幻”。就是说,不管花了多少钱,片中那些场景、道具、衣着服饰,总透着一股子地摊货的味道,当然,这正是吉列姆想达到的效果。不像《妙想天开》《12猴子》的暗色调,《零点定理》一眼看去五光十色,但精心营造的庸俗廉价的品味仍闪烁在每一个场景。游戏厅一样的工作房凌乱而闭塞,主角居住的旧教堂仿佛随时会漏雨而散架;街景也是一样迷幻,天空蓝的不真实,街道像是舞台搭景,走到哪里都会被广告和涂鸦包围;到了虚拟实境越发显出人工痕迹,水底景观犹如巨大水族箱,远景像是古旧的科幻片采用的风景画,海浪几近CGI,阳光灿烂到无法直视(后来果然能拿在手中玩),而云朵仿佛油画家的手笔;男人披着材质反光的风衣,套着透明雨衣般的工作服,女人身着丑陋的裙子,头顶艳俗的假发,打扮的像三流应召女郎。一切都很廉价,太廉价了,而这种廉价与缤纷斑斓的色彩并置,显得越加突出。 另一对被并置的是来自工业时代和信息时代的科技产物,互相杂拌制造出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,兼具蒸汽朋克和赛博朋克的美学特征。片中处处充满了跨时代的对比,老掉牙的教堂,无处不暗藏摄像头;电脑机箱外观简陋臃肿但工作起来又挺酷;电话的提醒功能挺前卫,但没有来电显示,连铃声都那么传统,还需要拨动古老的操作杆;最显著的莫过于虚拟实境功能,不亚于《黑客帝国》和《盗梦空间》的逼真梦境,但进入时却必须穿着一件可笑的戏服,一下了格调大滑坡,制造出令人发噱的效果。通过种种比对,吉列姆手法轻灵地揭开反乌托邦世界的面纱,其在美学上的造诣,不但没有廉颇老矣之叹,反而比早年更鲜明纯熟。 反乌托邦电影为了打造可信的世界面貌,通常耗资不菲,《零点定理》的成本并不高,但由于场景非常局限(其中三分之一都在教堂里打转),因而能把每一处细节都打造得精益求精。我读过的几篇影评中,有一篇指出片中最点题的台词,“理论上说我们都是孤独的,就算是在充满人的环境里”,这句台词让我想起另一部科幻悬疑片《地铁迷宫》“我们生活在一个无人肯聆听的时代”,两部非主流的高智商电影,分享了同一个“摆脱红尘,遁入虚无”的主题,甚至结尾也不无相似,作为一个影迷,能见证这样从主题到趣味的握手,也是难得而幸福的体验。(文/方聿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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