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月12日晚8点，近期上映的电影《百鸟朝凤》制片人方励在微博开启了直播，聊起该片幕后的各种不易，末了竟下跪磕头，恳求院线经理在接下来的周末为这部吴天明导演的遗作《百鸟朝凤》增加排片。

方励在直播中说：“这部电影是中国人的电影，讲的是中国人自己的文化，二百多人的志愿团队干了八个多月，却只有百分之一的排片。”并表示“这个电影出来就没指望票房多少，只是希望能有更多观众看到吴天明导演最后这部杰作。”说到动情处流泪道，“如果你能够在这个周末给我们排一场黄金场，老方立马给你磕头，给你下跪，你信不信?……为了吴天明导演的心愿，为了观众，我愿意跪求你们。”然后真的面对观看直播的网友跪下了。

①《百鸟朝凤》是一部怎样的电影？

方励的下跪，瞬间引起了媒体与公众的广泛关注，但大多数人或许仍然不了解这部票电影讲的是什么，对它的导演吴天明也知之甚少。

片名《百鸟朝凤》原是一首唢呐名曲，影片讲述了发生在黄土地上两代唢呐艺人间的故事，其中包括陶泽如饰演的“唢呐王”焦三爷为了唢呐付出一生心血，也包括时代风气对唢呐艺术传承造成的影响。影片的灵魂人物，备受关注的导演吴天明是中国第四代导演的领军人物，也是中国第五代导演的恩师伯乐，片中焦三爷的一生，可谓是他的精神写照。 

吴天明1939年12月5日生于陕西三原县的，从小便对电影有着浓厚的兴趣。学生时期的他想尽一切办法观看电影，甚至不惜卖掉自己的新鞋来换取电影票。1984年他执导的影片《人生》或巨大轰动，好评如潮，获得了第八届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。

1987年吴天明执导影片《老井》是一部描写中国北方贫瘠山村生活风貌的影片。张艺谋出演男主角孙旺泉，该片于1988年获得第八届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，第十一届百花奖故事片奖，第二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故事片大奖，第七届夏威夷国际电影节评审团特别奖等。吴天明本人获得第八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奖。

2014年3月4日，导演吴天明因心梗离世，享年75岁。整个中国影坛为之悲恸。张艺谋、黄建新、顾长卫三人结伴赶赴吴导在北京的灵堂吊唁，心情沉重，不断向众人回忆吴导当年对他们的关照和提携。

可以这么说，如果《百鸟朝凤》的导演不是吴天明，不是他这样极具人格魅力和业界影响的大师，可能也难以引发这么多业内人士的奔走疾呼，更不会发生“直播下跪”了。

②下跪意味着什么？

吴天明导演因心梗逝世，《百鸟朝凤》也就成了这位大导演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部作品。为此，以方励为首的二百多个电影人组成了《百鸟朝凤》的志愿宣发团队，为影片能够登陆院线四处奔走，李安、张艺谋、陈凯歌、徐克、贾樟柯、韩寒、黄渤、范冰冰等众多电影人为其宣传打气。但是影片上映7天票房仅360万，据知情人士透露，《百鸟朝凤》的成本约为1500万，主要的投资方有曲江影视，方励是后来加入的，据传自己掏腰包投了500万。可以确定的是，他为影片付出了大量财力精力，最后选择了直播下跪。

作为一个中国人，下跪在我的观念里大致有三种情形：

一是尊卑，儿子跪父母，平民跪皇帝，是一种封建礼节。

二是忏悔，用身体语言强调自己认识到了错误的严重，希望尽可能地挽回。

三是乞求，愿意放下人格尊严，让看到的人能够因为同情，做出一些力所能及，对他们而言并不难的帮助。

我真的很不想把方励的下跪当成第三种情形。有人会认为这是表演悲壮，有人会认为这是炒作，我不能否认他们的看法，我只是觉得，这不是一个属于创作者的姿态，更不是一个属于艺术家的姿态。因为他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弱者，一个走投无路，找不到别的更好的途径表达自己的无奈的人。他一跪，我们这些站着的人不得不开始反思。

先抛开理性和冷静谈谈，作为一个爱电影的人，虽然我认为“下跪”之举不得体且过于悲情，但第一个涌现在我心头的感受仍是心酸。由于工作的关系，朋友圈里有许多做影视的朋友，这一个星期来，他们都在不约而同地为《百鸟朝凤》呼吁关注度。可是事实呢？以我家旁边的影院为例，这家影院比较小，从美队一上映就开始所有厅循环放美队。全市都找不到几家有排片的影院。

但是，排片问题不能都怪影院。在当下中国的电影业，难道还有一种逻辑比市场更有说服力吗？个人认为，中国最主体观众的观影需求现在仍然处在“温饱”，即对视觉效果和奇观体验有强烈的饥渴的需求。而《百鸟朝凤》显然不属于一部可提供强生理刺激的影片。相反，它关于文化，关于乡土，关于传统。而这些内容，正是时下最畅销的影视剧所刻意回避的。从这个角度看，这部电影是注定要在娱乐观影主导下的市场遇冷的。

③《百鸟朝凤》的问题仅仅是排片不足吗？

从传播效果看，尽管对下跪的看法不一，但今天，《百鸟朝凤》受到的关注的确是前所未有的。比如，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购票观看，上座率在逐渐提高。万达院线方更表示，马上就增加排片以表支持。

但是，《百鸟朝凤》所遭遇的问题，仅仅是排片不足吗？

站在普通观众的角度，一部“好片”和一部“好看的片”是不同的。虽然我们出于美好的期待，希望二者能够统一。但现实却是，有一些广受好评的影片票房低迷，而另外一些被广泛诟病的烂片赚的盆满钵满（请大家自动联想几部国产片）。那么，问题真的出在排片上吗？一个走进影院的普通观众，他选择美队和《百鸟朝凤》的几率，哪一个会大一点？

因此，下跪在我看来，真的有点像在卖惨了。尽管我个人绝对倾向于认为方励并没有功利的意图，而是出于情感的真实流露。但换一个角度看，这有没有一点道德绑架的嫌疑呢？或许有人被下跪触动去看了电影，但是，这和他被电影本身吸引而去观看，性质是全然不同的。

电影应当更多元，也应当追求更高的艺术造诣。但这是一个长期的，需要文化积淀的过程。抛开情怀，担当，道德，我更愿意把方励的行为看做一次极端的宣传，它和开发布会，请大明星一样，都是一种推广手段。但是他不应该，有意或无意地让人产生“这部电影竟然足以为之下跪肯定值得观一看”的错觉，从而过度拔高了影片的艺术成就。

我认识一位影迷，尽管排片的影院很远需要打车去，尽管放映时间在深夜，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二刷了《百鸟朝凤》。她是真的热爱这部电影和它的主题的。在微博上，她给《百鸟朝凤》打了极高的分，“如果我们这样少数去看的人都不给好评，那就更没人看了。”她说。所以你看，其实在这部电影的评价里，还有一部分“同情分”的存在。

（豆瓣评分8.4）

引用一段朋友在票圈转发的话：对《百鸟朝凤》的态度现在是一个站队问题，一方面片子确实硬伤太多，以严格的艺术标准实在太难给好评；二方面在现在的这个市场，各种狗屎垃圾ip和整容明星撑起的烂片又太霸道，《百》怎么也比那些片子更值得用脚投票。所以一边煽风让亲友去电影院支持，一边和脑残吹斗争到底………另外方励王小帅之类麻烦下次别用下跪这种方式宣传片子了，尊严不是靠这样挣回来的，既然认为艺术无价，那就死也要站着死。这段话讲得有点糙，但我觉得很在理，值得分享。

在下跪引发关注后，我发现跟进报道的媒体们或多或少地都透露出了一些不当的倾向，更有甚者，上升到了中国人如何对待传统文化的高度。对此我想说，为《百鸟朝凤》呼吁没有错，但让它承载社会，文化乃至道德的多重意义，还是太过沉重和压抑了。电影要传递一种精神和信念，而不是绑架观众做一次文化苦旅。这不是吴老想要看到的，也不是大家想要看到的。

今天去看《百鸟朝凤》的观众是值得尊重的，但去看《美队》的观众也不该被批评。不看《百鸟朝凤》不是不重视传统艺术，更不是忽视吴天明导演对中国电影的贡献。我相信纪念一位大师有很多方式，票房不是唯一的一种，下跪也不是。

作者豆瓣ID：zts  知乎ID：赵未青（猫眼特邀影评人）